祖父书页里的疼爱与时光

窗外的槐树又抽新芽时，我在书柜底层翻出泛黄的宣纸。那是祖父生前手抄的《饮水词》，"被酒莫惊春睡重，赌书消得泼茶香"的墨迹晕染处，还沾着几粒炒瓜子壳。指尖抚过凹凸的纸面，忽然记起某个相似的春日午后。

十二岁的我总嫌阁楼书房憋闷。祖父握着我的手腕练瘦金体，我却盯着玻璃罐里的彩色水果糖走神。蝉鸣声里，老人絮絮讲着纳兰容若与卢氏的典故，我却数着格子窗外的麻雀，抱怨道："这些故事您都讲八百遍了。"祖父笑着往我嘴里塞颗糖，糖纸在阳光下折出虹彩，甜味混着陈年书卷的气息，成了记忆里最寻常的画面。

去年深秋整理遗物，在砚台夹层发现张便笺。褪色钢笔字写着："给小满的读书笔记：赌书泼茶之乐，原在琐碎日常中。"纸张边缘还画着歪扭的糖罐，罐口溢出几粒糖果。原来那些被我当作老生常谈的故事里，藏着老人笨拙的疼爱。就像他总把瓜子仁剥满一碟推给我，自己嚼着空壳；就像他冒雨走三条街，只为买我随口提过的桂花糖糕。

如今站在槐荫婆娑的窗前，忽然读懂词中深意。那些被岁月镀上金边的"寻常"，原是命运馈赠的琥珀。晨光里母亲摆在餐桌的溏心蛋，晚自习回家时永远亮着的门廊灯，甚至少年时厌烦的唠叨叮咛，都在某个转身后成为再难触及的月光。

合上词集时，春风正翻动案头日历。我撕下四月二十五日的纸页，在背面工整写下：请珍惜此刻坐在你身边剥橘子的人。